第二天，天还未亮。
顾漫漫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从睡梦中惊醒。
雪球被吓得跳离了她的怀抱，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“嗒”声。
她迷迷糊糊地摸索着手机，眼睛因为昨晚的泪水还有些肿胀。
“漫漫，吴院长出事了，你快来医院吧。”电话那头是孤儿院李阿姨焦急的声音，夹杂着明显的哭腔。
顾漫漫一下子清醒了，从床上弹起来，顾不上梳洗就胡乱套上昨天的衣服。
“怎么回事？什么时候的事？现在在哪个医院？”一连串的问题从她嘴里蹦出来，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。
“市中心医院，急诊科。”李阿姨的声音已经哽咽，“他们强拆孤儿院，吴院长拦着不让，被推倒了…头磕在石头上…”
顾漫漫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手机。
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门。
出租车内，顾漫漫握紧拳头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，那疼痛却远不及心中的恐惧。
吴院长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，是那个在她六岁时收留了她，教她认字读书，给了她温暖和依靠的人。
那双布满老茧却总是温暖的手，那张总是挂着和蔼笑容的脸，在她心中是最坚实的港湾。
天色渐亮，城市缓缓苏醒。
医院。
急诊室外，李阿姨和几个孩子围坐成一圈，他们的眼睛都红肿着，小声啜泣。
“李阿姨，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顾漫漫抓住李阿姨的手，声音低沉而急切。
李阿姨抹了抹眼泪，：“昨天下午，林氏集团的人来了，说要征收孤儿院的地皮建购物中心。”
“吴院长明确拒绝了，但他们今早派人强拆，说什么手续都办好了。”
“吴院长拦着，被人推了一下，倒在地上磕到了头。”
一股寒意从顾漫漫脊背蔓延开来，林氏集团，林瑾云的家族企业。
医生从急诊室出来，脸色凝重：“病人脑部受到严重撞击，加上年纪大了，情况不太乐观。”
“需要立刻手术，但费用…”医生的话没说完，顾漫漫已经打断：“多少钱我来付！”
她的声音坚定得连自己都有些惊讶。
顾漫漫转身就往缴费处走，脑海中不断闪过吴院长的笑容和教诲。
那个在她每次遇挫时总说“漫漫啊，生活不会对任何人一直残忍”的人，如今却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生死未卜。
缴费处前，她颤抖着手指打开手机银行，却发现余额不足手术费用的一半。
她几乎是本能地翻出封明舟的号码，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，却又缓缓放下。
泪水模糊了视线，她咬紧下唇，拨通了苏雨的电话。
“苏雨，我需要跟你借钱，现在，马上。”
“漫漫？怎么了？”苏雨察觉到异常。
“院长妈妈出事了，需要手术费。”顾漫漫简短地说。
“我马上转账，还缺多少？”苏雨没有多问，这份信任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。
交完钱，顾漫漫回到手术室外，定定地凝视着那扇紧闭的大门。
门上的红灯冷冷地亮着。
顾漫漫望着手术室外焦急等待的人群，说：“李阿姨，你先带孩子们回去吧，这里我守着就行。”
“可是漫漫，你一个人…”李阿姨欲言又止，眼中流露出担忧。
顾漫漫摇摇头，挤出一丝微笑：“孩子们都吓坏了，需要有人照顾。而且院子里的事情也得处理，不能都撂在那里。”
李阿姨叹了口气，最终点头答应。她拉着几个小孩子离开前，回头望了一眼手术室那扇冰冷的大门，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。
顾漫漫坐在长椅上。脑海中全是吴院长的影子——她第一次获得文学奖时，院长妈妈那骄傲的笑容；她生日那天，院长妈妈亲手做的面条；还有每次她回孤儿院，院长妈妈总会站在大门口等她…
现在，那个总是把别人放在第一位的人，正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生死未卜。
墙上的时钟指针缓慢移动。
她抱着膝盖，无声地祈祷着，祈祷那个把爱无私给予所有孤儿的人能够平安无事。
六小时后，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，大门缓缓打开。
医生摘下口罩，疲惫地走出来。
顾漫漫立刻站起身，双腿因长时间的等待而发麻，却顾不上这些：“医生，病人她……怎么样了？”
医生摇了摇头，眼中满是无奈：“病人暂时脱离危险，但…”
“但什么？”顾漫漫的心登时悬了起来。
医生叹了口气：“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。不过术前我们给病人做了全身检查，病人的肝脏异常，进一步检查显示是肝癌，已经是晚期了。按照病灶扩散的程度来看，至少有三年以上的病程。”
顾漫漫如遭雷击，站在原地无法动弹。
“怎么…怎么可能…”她喃喃道，声音细若游丝。
“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，”医生语气沉重，“即使这次手术成功，后续的治疗也…”
病房里，吴院长脸色苍白地躺着，呼吸微弱而均匀。
顾漫漫轻轻握住那只布满老茧的手，那只曾经无数次擦干她眼泪的手，如今却消瘦得只剩下骨头和皮。
“漫漫…”一个微弱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。
顾漫漫立刻回过头，看到吴院长正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她。
“院长妈妈，你醒了？”顾漫漫急忙倒了水，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一口。
顾漫漫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：“你的病…为什么要瞒着我？如果早点治疗…”
吴院长摇摇头，轻声道：“没有如果…我已经很满足了…”
“孤儿院的孩子们还需要你，”顾漫漫哽咽着说，“我还需要你。”
吴院长微微闭上眼睛，似乎在积攒力气：“漫漫，你已经长大了…我最骄傲的孩子…”
顾漫漫俯下身，将脸贴在吴院长枯瘦的手背上，感受着那微弱的温度。
窗外的雨越下越大，天空中偶尔闪过一道闪电，照亮了病房苍白的墙壁。
顾漫漫握紧吴院长的手，像是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她。
“别哭，你是最坚强的孩子…”吴院长的声音越来越轻，却依然坚定。
顾漫漫点点头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她不知道未来会如何，但此刻，她只想守护这个曾经守护她的人，哪怕只能多一天、一小时、一分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