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亮被押进看守所的第三十七天,指甲缝里还嵌着直播间补光灯碎裂时的玻璃碴。铁栏杆外传来的每一次脚步声,都让他神经紧绷,总以为是警方又掌握了新证据。直到管教递来一个牛皮纸袋,里面装着匿名寄来的亲子鉴定报告和几张偷拍照片——照片上周芸与李家骏在昏暗的汽车旅馆前拥抱,而亲子鉴定结论栏的“非亲生”三个字,像一把生锈的钢锯,在他太阳穴上来回拉扯。
潮湿的霉味混着汗酸气充斥监室,谢亮蜷缩在通铺上,盯着报告落款处的日期。那是三年前,恰是他和李家骏合伙启动“卓派工程”的时间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周芸总是以“回娘家”为由离家数日,李家骏也时常神秘消失。他曾以为是业务繁忙,此刻却想起某次深夜归家,撞见周芸锁骨处可疑的红痕,当时她说是被女儿抓伤,如今想来,竟是如此可笑。
“谢哥,该放风了。”同监室的老犯人推了推他。谢亮机械地起身,铁镣撞击地面的声响混着走廊里此起彼伏的叫骂。放风场的水泥地上,几株野草从裂缝中钻出,让他想起女儿谢雨桐书桌上的多肉盆栽——那是她十二岁生日时自己送的礼物。如今女儿躺在医院,半身不遂,而他却在这方寸之地,被最信任的人背叛。
看守所的探视日,周芸始终没有出现。谢亮隔着玻璃,望着空荡荡的家属席,突然想起十年前的婚礼。那时他只是个装修队的小工,周芸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了他。怀孕那天,她红着眼眶说:“以后咱们的孩子一定聪明又漂亮。”如今才明白,自己竟替李巧父子养了十几年女儿。
夜深人静时,谢亮开始在墙面刻划。每一道划痕代表一天,他数着日子,也数着心中的恨意。同监室的犯人笑他疯魔,他却愈发清醒。他想起李家骏看周芸时不自然的眼神,想起李巧见到谢雨桐时那种近乎贪婪的注视——原来一切早有端倪,只是自己被金钱蒙蔽了双眼。
千里之外的会州村,周芸正跪在李巧的老宅前。自从带着女儿搬回来,她就被村民的唾沫星子淹没。谢雨桐坐在轮椅上,用左手艰难地在本子上写字,歪歪扭扭的字迹拼凑着“爸爸”。周芸看着女儿,泪水滴在女儿蜷曲的手指上。她想起与李家骏的第一次,那是个暴雨夜,谢亮为了拉业务三天未归,李家骏借着送伞的名义闯进家门。酒精与绝望交织,让她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。
李巧的状况愈发诡异。他的身体干瘪如木乃伊,却依然活着。深夜,老宅时常传来指甲抓挠墙壁的声音,村民们都说那是恶鬼附身。周芸偶尔会被传唤去照顾他,每次推开房门,都感觉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着自己,仿佛在提醒她:你和你的女儿,永远逃不出会州村的诅咒。
看守所里,谢亮开始绝食。他拒绝一切食物,只喝少量的水,身体迅速消瘦下去。管教警告他这是在找死,他却笑着露出泛黄的牙齿:“我要干干净净地出去,亲手杀了他们。”他在心里谋划着复仇,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,甚至想好了如何让李家骏和周芸在痛苦中死去。
谢雨桐的病情出现反复。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,周芸在缴费单上签字时,笔尖在“父亲”一栏悬停许久,最终颤抖着写下“无”。她抱着女儿瘦弱的身体,听着监护仪规律的声响,突然想起谢亮被捕前一晚,女儿还在电话里开心地说:“爸爸,等你回来,我给你画全家福。”
李家骏在审讯室里,面对警方关于李伟福灭门案的质问,始终保持沉默。当警方无意间提到谢雨桐的病情时,他的瞳孔骤然收缩。这个曾心狠手辣的男人,第一次在审讯中乱了阵脚。他想起谢亮看女儿时骄傲的神情,想起周芸在他怀里说“我们才是一家人”时的模样,内心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监狱的日子漫长而煎熬。谢亮在一次打架斗殴中被刺伤,躺在医务室的床上,看着头顶摇晃的白炽灯,突然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。他开始给谢雨桐写信,尽管知道这些信永远无法寄到女儿手中。信里他不谈真相,只回忆女儿小时候的趣事,那些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光,成了他在狱中唯一的慰藉。
会州村的老宅里,李巧的身体开始散发腐臭,却依然顽强地活着。周芸每晚都能听见他在黑暗中呼唤“雨桐”,那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。谢雨桐的左手越来越无力,她再也写不出完整的字,只能在本子上胡乱涂鸦。某个深夜,周芸发现女儿画了三个人,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,却在他们脸上都画满了泪痕。
谢亮的刑期还剩十五年。他在监狱图书馆里偶然翻到一本心理学书籍,开始研究人的阴暗面。他把李家骏、周芸和李巧的照片贴在墙上,每天对着照片练习如何用最残忍的方式复仇。窗外的梧桐叶又黄了一次,他摸着墙上密密麻麻的划痕,突然笑出了声——这笑声惊飞了铁窗外的麻雀,也惊碎了走廊里巡逻武警的脚步声。